端午戏婴图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
蜀葵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夏卉骈芳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写生罂粟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浴婴图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观画图 美国私人藏
有一类特别的古画,不仅是用来看的,还是拿来用的,这就是画扇。团扇是画扇中常见的一种。团扇的扇面是圆形、椭圆形或长圆形,作为贴身之物,人们逐渐把这一扇风纳凉、遮面护颜的用具,转变为承载绘画图像的媒介。由此,画扇成为可随时随地赏观的艺术品。作为抵御盛夏酷暑的重要工具,扇子是伴随着端午节而登场的。
端午节在千年前的重要和隆重,今天的我们已经很难想象。狭义而言,古代的端午节是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广义而言,整个农历五月均属于端午。此外,五月份节令众多,还有“夏至”和“芒种”。“芒种”被称为“五月节”,“夏至”在宋代更是放假三天。在南宋的杭州,人们在整个五月份的午间,要不间断地烧整整一个月的香,对于五月的重视可见一斑。
重视常常是出于害怕。古时民间称五月为“恶月”,此时天气迅速变热,日照强烈,多发各种瘟疫疾病。节庆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转“恶”为安。其重要途径之一,就是为整个五月的阴阳转换所准备的端午扇。从宋代开始,相互赠送团扇就成为端午节的重要礼仪。端午扇有时也被称作“避瘟扇”。画扇上的图像,为的是降火消灾,万物生长,地祈丰产,人祈健康。
葵榴斗艳,栀艾争香
端午扇上最常见的绘画题材是农历五月盛开的花卉植物,其中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蜀葵、石榴花、萱花、栀子花。在宋代,家家户户都要在端午前后在家里的花瓶中插上这些花草,有这些花草环绕,才表示端午的光芒照进千家万户。插在瓶里和画进画里,具有相同的功用。户外赏真花、室内插瓶花、手中看画花,端午的花草把不同的视觉空间连成一体。
在南宋皇室于端午节赏赐给宫廷内眷、宰执、亲王的画扇中,最特别的是“御书葵榴画扇”。在现存的南宋团扇画中,有多件“蜀葵图”,如上海博物馆与台北故宫博物院各藏有一件画法精细的《蜀葵图》。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夏卉骈芳图》团扇,以粉红的蜀葵为中心,左边陪衬黄色的萱花,右边陪衬白色的栀子花。能够成为端午画扇的主角,蜀葵、石榴花、萱草、栀子花等花草自然有别的花草无法替代之处——它们要么色彩鲜艳,要么香气扑鼻,而且大多还具有重要的药用价值。以蜀葵为例,其颜色鲜艳而丰富,常被称作“五色蜀葵”,而“五色”象征阴阳调和,正是端午的主题。而且,古人早就认识到,蜀葵还是治疗妇科病症的良药。因此,随身携带以端午时令花卉入画的画扇,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把辟邪去病的花草携带在身上,是一个护身符。
五色的蜀葵、纯白的栀子和红艳石榴花,要比罂粟花常见得多。罂粟花艳丽的“五色”,使得人们常把它与蜀葵相提并论,二者的播种和花期也都相似。宋代罂粟主要是用于食用和药材,嫩苗堪比园蔬,罂粟籽则可作粥。在现存宋代画扇中,至少可以看到两幅《罂粟花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传艾宣《写生罂粟图》尤为精彩,画中还是一枝并蒂的罂粟,显现出祥瑞之意。这些画扇,也应是宋代宫廷画家的杰作。
婴儿的健康与游戏
对于幼儿的保护是端午的重要内容,也成为端午画扇的重要题材。画家常把婴孩与小动物画在一起,放置在有蜀葵、萱花等端午花卉的背景之中。波士顿美术馆藏旧题周文矩《端午戏婴图》就是一柄有趣的宋代端午画扇。画面满是蜀葵、萱花、菖蒲。一个男孩正与两只幼猫一同嬉戏。他还在打着小鼓——鼓,正是宋代端午节重要的儿童玩具,鼓声是驱散邪气的方式。
无论在任何时代,个人卫生都是保持健康的重要方式,对于儿童尤其如此,勤洗澡,更健康。澡盆在宋代婴戏图中并不鲜见,最典型的是一类“浴婴图”,如弗利尔美术馆的《浴婴图》。画中没画出背景,不过上海博物馆藏有另外一幅《浴婴图》,是仇英《摹天籁阁宋人画册》之一。仇英的摹本中有精致的太湖石和红漆栏杆,还有萱花和石榴花——正是端午的标志。端午节在宋代被称为“浴兰令节”,人们会采集包括菖蒲、艾草在内的各种药草,放在热水中进行沐浴,祈望驱除疾病。“浴婴图”应是端午画扇,祈求的是为儿童驱邪去病,而不是求子。
除了作为衬景的端午花草,端午“婴戏图”往往还有一个对端午的暗示:相当数量的儿童身穿红色的半透明纱衣或裹肚。更换夏季的纱衣是进入夏季和端午后的重要礼仪,宫廷、官僚、百姓皆然。南宋宫廷在端午节时会赏赐大量色彩丰富的轻薄衣物和衣料,有紫练、白葛、红蕉。“红蕉”不是植物,而是红色的芭蕉布,是用芭蕉的纤维纺成的轻纱,属于两广地区的珍贵贡品,拥有红灿灿的奇异的色彩。波士顿美术馆藏的《端午戏婴图》团扇,儿童正穿着透体的红衣,也许这就是“红蕉”。
采药与辟邪
辟邪是所有端午习俗中最核心的内容。医药是去除邪气、保证健康最重要的途径,因此,端午也成为采药的季节。甚至于,人们相信,只有在五月五日午时所采的药草或制作的药品才最能具有治病辟邪的药力。端午的绘画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恰是用视觉效力而达到避邪的目的。
美国私人收藏、传为宋人所作的一柄团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这幅画如今被称作《观画图》,描绘的恰是一幕以医药为核心的场景。画面采取了画中画的方式。一个卖药的道士支起草药摊,还装饰着吕洞宾和神农的小雕像。他正向围观的人展示一幅药王孙思邈的骑虎画像。他旁边站着另一位世俗医生,头戴装饰有眼睛图案标识的帽子,手里拿着一张画着简易图案的灵符。有趣的是,道医的药摊上不仅有真正的草药,还有几个不同类型的头骨,既有犬齿明显、类似虎头骨的大型猫科动物,也有类似猴头骨的灵长类动物。实际上,动物头骨就是一种有效的辟邪药材。如今这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恰恰折射出人们对健康幸福的追求与渴望。(作者:黄小峰,系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